武德九年 第02章(2 / 2)

侯君集大喜:“封相果然是真丈夫,今日之惠,秦王异日必然有所厚报”

封伦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请君集转告秦王,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今日封某虽以言语打动了皇上,但皇上却并未最后下定决心。如今之计,是要想办法封住贵府车骑张亮的嘴,只要他不开口,皇上一旦决断,秦王的东行之计即可成功大半。若是张亮熬不得刑,说出什么不相宜的话来,那时就算皇上有心回护秦王,朝堂之口悠悠,恐怕他老人家也有心无力。张亮虽小,却负街亭之干系,君集务必将封某的话转达秦王。”

侯君集点了点头:“封相放心,良言句句在耳,君集不敢耽搁,此刻就回禀秦王。大恩不言谢,以图后报。封相保重此番君集得罪了贵驾侍,还望恕罪”

此时车子已然转上了朱雀大街,在一处店面外停了下来,侯君集跳下车,冲着封裕微微一笑道:“劳烦你送封相回去,贵府车夫不出申时必然回府,不必担心”说罢甩下车子和傻呆呆立在一旁的封裕,扬长而去。

封伦望着侯君集远去的背影,抬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叹了口气道:“回府吧”

侯君集下车之际,太极宫玄武门禁军屯署统领常何带着随从刚好转过街角。他一眼就看到了停在赵家饣追铺旁的封府马车,不觉大吃一惊,心中暗想莫非封相国捷足先登了定睛瞧时却见马车缓缓驶动,辘辘而去。他心中疑云大起,暗自思忖方才那下车之人的身形好不眼熟,依约便是天策府的侯君集。他是武将出身,胸中颇少心机,想了半晌,未得要领,摇摇头苦笑一声:“这些大人物的事情,与我何干”迈步向这赵家饣追铺行来。

管家常安走在前头,伸手撩开了门帘子,伺候着常何进了店门,放下帘子高喊道:“赵家的,我家主人到了,还不快快看茶”

“来嘞”随着一声清脆娇啼,一个打扮朴素的明艳妇人急匆匆从二楼奔了下来,边走边念叨道:“大总管常来常往,也不事先打个招呼,不是要我得好看么”

这妇人手脚极为麻利,一错眼间左手上变出一个黄杨木的托盘,上面摆着一个三彩的茶壶四个泥杯;右手上拿着一块抹布飞快地擦着桌凳,转眼之间已是收拾停当,蹲身一个万福行礼道:“大统领安康,小妇人伺候不周,还望大统领大人大量,不要跟小妇人一般见识。”

这妇人生得面如满月,唇若红莲,虽已是双十年纪,犹自丰艳胜人。这赵家饣追铺的掌柜赵一郎下世三年有余,店铺里全靠这寡妇王氏打理,生意倒也不坏。王氏年轻守寡,所谓寡妇门前是非多,长安街头恶少时常前来骚扰挑拨。也亏得这王氏一个年纪轻轻的妇道人家应付自如,能在这鱼龙混杂的长安街肆之中安分营生且守身如玉。一年多以前一个姓袁的江湖方士给王氏看相,顺嘴胡诌王氏有一品夫人之相。早就仰慕王氏美貌的常何听说之后便托人来求亲,奈何王氏贞心似铁就是不肯应允,常何虽是当朝命官,却也畏于物议清流不敢造次相逼。

此次常何再见到王氏,未免面上有些尴尬,清咳一声道:“老板娘,多次叨扰,常某这番先行谢罪”

王氏急忙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常大人说的哪里话,您是官身,身价尊贵无比。我一个死了男人的寡妇,败柳之身怎么敢亵渎您老人家您一片诚心,是我不识抬举没这个福分罢了,您若是再要客气,可是折杀我这小妇人了”

常何讪讪一笑:“老板娘,你和常安多次提起的马相公现在何处”

王氏脸上一红,低声道:“实在对不住您老人家,事先不知道您要来,马相公午时多喝了几杯酒,此刻在楼上歇息呢”

常何愕然,常安脸上却变了颜色:“老板娘,你好不识抬举,我家主人专程来访那姓马的穷酸,你却让他喝醉了酒躲起来不见。却是什么道理”

王氏苦笑了一声:“大总管息怒,若说这个马相公,为人最是放浪不羁的。不怕您笑话,原先在我舅舅店中,喝醉了用上好的黄酒来洗脚。这个人什么都好,学问也好,就是贪那两杯马尿,此刻酒意正酣,睡得正实着,若叫醒了下来,恐他酒还没醒,唐突了常大统领,那可就是死罪了”

常何哈哈大笑道:“酒是好东西,常某亦时常以醉为乐,这个马相公,倒是与常某脾气相投,却也难得。老板娘,不妨事的,你只管唤他下来,有何不周之处,常某绝不怪罪。你告诉他,我是个带兵的老粗,斗大字识不得半箩筐,平素里最敬重的就是读书之人,万万不会轻忽怠慢。”

王氏垂头踌躇道:“大统领容禀,您不知道,这个马相公喝醉了酒喜欢乱骂人,原先在博州刺史达奚大人幕里助教,就是因为喝多了几口黄汤,口无遮拦乱骂起来,惹恼了达刺史,官也没得做了,这才落魄到长安来”

常何怔了一下,哈哈大笑道:“喝醉了大骂刺史有趣有趣,今日常某倒要见识见识这位不凡的马相公。老板娘,无论如何请你通禀一声,就道太极宫禁军统领常何专程来拜,请马先生无论如何赐教一面你放心,不妨事的,常某被人骂得多了,让有学问的人骂上一骂,也是常某的荣幸”

王氏推搪不过,无奈只得站起身来福了福,说声:“请常老爷稍候片刻”转身施施然上楼去了。

常安不解地道:“老爷,读书人哪里没有这等不拘小节不识尊卑的醉汉狂生,见他做甚。此次是奴才疏忽,只听王媼一面之辞,便撺掇了老爷来。咱们回去吧”

常何“啪”地敲了常安的头一下:“你懂个屁,读书人多了去了,没有真本领,哪个敢当面骂一方司牧这等奇人岂可错过你没看方才封相爷的车子就停在门口么秦王府的候君集也刚刚离去,能让封相和天策府同时来拜的人物,又岂是你这不识字的狗奴才能解的刘玄德还能三顾茅庐我就等这么一会子,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话音未落,就听见楼上传来“咣当”一声铜盆坠地的声音,一个高亢清越的男声叫道:“什么长河短河出了谓水就是大河,谁听说过什么劳什子长河扰了我的清梦,不见”

常何和常安对视一眼,主仆二人神情怪异,面面相觑